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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章 阴司通胀录

他们大多穿着破烂的化阴布袍,魂体稀薄得近乎透明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。他们的动作快得如同抽搐——有的用特制的、冰冷的骨刀飞速切割着一种薄如蝉翼、闪烁着黯淡金光的“金箔纸”;有的用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胶水,将这些切割好的金箔,以惊人的速度粘到一张张粗糙的、土黄色的草纸上;有的则负责将粘好金箔的草纸折叠、压制成“金元宝”的形状;最后一道工序,是几个魂力稍强的亡魂,负责将一丝微弱的、近乎枯竭的魂力注入这些粗糙的“金元宝”中,使其勉强闪烁一下微光,便立刻被旁边等候的鬼力搬运工装入巨大的、冒着寒气的黑铁箱中,迅速拖走。

  整个流程,如同一条冰冷、高效、榨取魂命的流水线。监工提着黑狗毛鞭,在狭窄的过道中来回巡视,眼珠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工位。动作稍慢,或者粘歪了一丁点金箔,鞭子便带着青紫色的电光呼啸而下!被抽中的亡魂魂体剧震,发出短促凄厉的惨叫,形体瞬间稀薄几分,动作却被迫更快、更疯狂。

  我被推搡到一个石台前。石台冰冷刺骨,上面堆着厚厚一叠粗糙草纸、一卷黯淡的金箔、一把骨刀、一罐散发着强烈刺鼻气味的劣质胶水。旁边已经有一个亡魂在麻木地切割金箔,他看了我一眼,眼神空洞,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。

  “丙字七十三!粘金箔!看着点!粘歪一张,扣半时辰工钱!损坏金箔,照价赔偿!”监工冰冷的指令在我耳边炸响。

  我拿起骨刀,学着旁边亡魂的样子,去切割那薄得惊人的金箔。刀锋冰冷,金箔却异常柔韧。我小心翼翼,生怕割坏。刚切下一小片,旁边的亡魂已经切好了三片。监工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。

  “快点!磨蹭什么!”旁边的亡魂头也不抬,声音嘶哑地催促,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。

  我心中一慌,手上用力,“嗤啦”一声,一片金箔被我扯破了一角。

  “废物!”冰冷的呵斥伴随着鞭影几乎同时落下!“啪!”青紫色的电光在我肩头炸开!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魂体,仿佛灵魂被撕裂了一块!我惨叫一声,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。

  小主,

  “损坏金箔一张!扣半时辰工钱!再有下次,鞭刑加倍!快干活!”监工的声音如同寒冰。

  巨大的痛苦和恐惧瞬间淹没了我的意识。我咬紧牙关(魂体并无牙齿,只是一种感觉),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,颤抖着手,学着旁边亡魂的动作,开始疯狂地涂抹胶水,粘合金箔。胶水的气味熏得我魂体发晕,劣质的粘性让金箔边缘总是翘起。我笨拙地尝试着,速度慢得可怜。旁边的亡魂粘好三个,我才勉强粘好一个歪歪扭扭的。

  监工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,不时扫过。巨大的压力下,我渐渐忘记了疼痛,忘记了思考,只剩下机械地重复——涂胶、放箔、按压…涂胶、放箔、按压…眼前只有那惨白的草纸、黯淡的金箔、刺鼻的胶水。时间在无休止的重复中失去了意义。魂体越来越沉重,越来越冰冷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这单调而疯狂的动作一丝丝抽走。
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几个时辰,也许是一整天。一阵刺耳的、如同铁片刮擦的铃声在巨大的洞窟中响起。所有亡魂的动作瞬间停滞,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。监工冰冷的声音回荡:“收工!排队领汤!”

  麻木的魂流开始蠕动。我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魂体,跟着队伍,挪到洞窟深处一个冒着热气的巨大石槽前。石槽里翻滚着一种粘稠的、黑乎乎、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酸腐和焦糊味的液体。这就是所谓的“浊魂汤”。一个鬼力杂役用巨大的、锈迹斑斑的铁勺,舀起一勺浑浊的汤液,粗暴地倒进每个亡魂递过来的破碗里。

  我捧着那碗温热的、散发着恶臭的汤,走到分配给我们的“通铺”区域——洞窟边缘一片冰冷潮湿的地面,地上胡乱铺着些发霉的化阴布碎条。无数亡魂蜷缩在上面,如同乱葬岗的尸体。我找了个角落坐下,看着碗里的黑汤,胃里(魂体感知)一阵翻江倒海。但魂体深处传来的强烈虚弱感和一种可怕的“消散感”提醒我,必须喝下去。

  我闭上眼睛,屏住呼吸(魂体无呼吸,只是习惯),将那碗浊魂汤灌了下去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铁锈、硫磺、腐肉和劣质香烛的味道瞬间在“体内”炸开,带着灼烧感。但随之而来的,是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,暂时驱散了魂体的冰冷和虚弱感,也稍稍缓解了鞭伤带来的剧痛。

  周围一片死寂,只有亡魂们喝汤时发出的微弱吞咽声,以及远处传来的、若有若无的压抑呻吟。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,将我死死压在地上。我蜷缩在冰冷的化阴布条上,意识模糊。就在即将沉入黑暗时,白天那个监工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炸响:“丙字七十三!粘歪一张,扣半时辰工钱!损坏金箔,照价赔偿!快干活!”

  我猛地一个激灵,魂体剧烈颤抖起来。恐惧,深入骨髓的恐惧,取代了疲惫,攫住了我。三百枚阴元…托梦…田契…栓子…我该怎么办?这无休止的劳作,这微薄的工钱,这痛苦的煎熬…何时是尽头?

  绝望的寒意,比这阴间的冰冷更甚,将我彻底淹没。

  日子在“聚宝盆坊”里变成了一个模糊而痛苦的循环。无休止的粘合金箔,监工冰冷的鞭影,劣质胶水刺鼻的气味,浊魂汤的恶臭,通铺的冰冷潮湿…这一切如同巨大的磨盘,缓慢而残忍地碾压着我的魂体。最初的笨拙早已被恐惧催生出的麻木熟练取代,我的动作越来越快,越来越接近旁边那个“老工鬼”的速度。代价是魂体的日益稀薄和冰冷,以及对那三百枚阴元越来越渺茫的感知。

  托梦司的价格,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,非但没有降低,反而随着阴司新颁布的“冥通膨指数”一路飙升。鬼市里关于“托梦费”的议论,成了亡魂们除了抱怨工钱之外,最大的苦水来源。

  “听说了吗?‘子夜呓语’套餐又涨了!四百阴元起跳了!”一个刚下工的亡魂捧着浊魂汤,声音嘶哑绝望。

  “四百?昨天还是三百五!”旁边一个魂体几乎透明的老鬼咳嗽着,“这帮阴司的老爷,心比墨还黑!阳间烧来的纸钱面值越来越大,到咱们手里却越来越毛!这叫什么事!”

  “可不是!听说托梦司那边,现在排队都排到三年后了!还得预缴手续费!交不起?那就继续等!等阳间给你烧够钱!可谁知道阳间的人还记不记得你?烧不烧?”另一个亡魂愤愤地用破碗敲着地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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