晴好。一位远道而来的香客,因贪看山景,误了时辰,下山时已是日头偏西。他怕天黑路险,便想抄一条人迹罕至的古道捷径。这条古道荒废已久,两旁古木参天,藤蔓缠绕,连鸟鸣声都显得稀疏。走着走着,前方一处背阴的山坳里,一座新起不久、颇为气派的坟茔映入眼帘。坟前立着高大的石碑,坟冢修得整整齐齐,显然是富贵人家的阴宅。
香客正欲快步走过,目光无意中扫过坟冢一侧,脚步猛地顿住!
只见那坟冢旁边,紧挨着一棵枝桠虬结的老柏树,树下竟端端正正地“坐”着一个人!
那人穿着一身簇新的、水红色的绉纱长裙,在暮色渐合的幽暗山坳里,那抹鲜亮的红色显得格外刺眼。她(他?)怀中抱着一柄通体莹白的玉如意,低垂着头,一动不动,仿佛睡着了。
香客心头一跳,暗道这荒山野岭,又是新坟旁,怎会有女子独坐?莫不是哪家来上坟的眷属伤心过度,在此歇息?他生性热心,又恐天色将晚女子独处危险,便放轻脚步走上前去,隔着几步远,温声问道:“这位娘子,天色已晚,山路难行,怎的独自在此?可需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,那“女子”似乎听到了声响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僵硬地……抬起了头。
一张脸,暴露在香客的视线中。
肌肤在暮色里白得瘆人,毫无血色。柳眉弯弯,樱唇点朱,嘴角噙着一抹凝固的、极其诡异的笑容。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双眼睛——并非活人的眼眸,而是用颜料点画出的,空洞洞的,眼珠子漆黑,却无半点神采,直勾勾地“望”了过来!
这哪里是什么活人?分明是个纸扎的假人!
香客吓得魂飞魄散,“啊呀!”一声惊叫,噔噔噔连退数步,险些栽倒!他大口喘着气,心脏狂跳,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。定了定神,再看那纸人,依旧端坐树下,姿势分毫未变,仿佛刚才抬头那一瞬只是他的幻觉。
然而,香客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纸人的脸上。借着最后一点天光,他越看越觉得这纸人的眉眼轮廓、那身水红衣裙、还有怀中那柄玉如意……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!这手艺……这风格……
“鲁……鲁巧手?”他失声低呼,猛然想起鲁家镇上关于那个诡异扎彩匠的种种传闻!这分明是鲁巧手的绝活!可鲁家镇离此足有百里之遥,鲁巧手扎的纸人,怎会出现在这深山的孤坟旁?!
就在这时,一阵阴冷的山风打着旋儿从山坳深处吹来,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风拂过那纸人水红色的裙摆,轻轻晃动。更诡异的是,那纸人嘴角噙着的那抹凝固的笑容,在昏沉暮色与山风的呜咽中,竟似乎……又悄然加深了一分?
香客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,再不敢停留半刻,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山坳。身后,只有风穿过老柏树枝桠的呜咽,越来越响,越来越像……一个女子压抑不住的、冰冷的笑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