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,那笑容又似乎还是原来模样。只当是灯影晃动花了眼,啐了一口,骂骂咧咧地催促手下快走。
纸美人被抬上胡家派来的马车,一路颠簸,运回了胡府高门大院。胡县尉痛失爱女,排场果然极大。灵堂设在正厅,白幡高挂,纸钱纷飞。一具厚重的黑漆楠木棺材停在正中,尚未盖棺。棺内铺着厚厚的锦缎,盛装的胡蓉姐儿面色青白,静静躺着。纸美人被安置在棺材旁边,特意设了个小小的锦缎墩子,让它“坐”着,怀中抱着那柄玉如意,正对着棺中亡者的方向。
灵堂里香烟缭绕,烛火通明。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,哀乐阵阵。人人都被那纸美人的逼真与诡异所震撼,忍不住多瞧几眼,却又被它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、仿佛洞穿生死的笑意看得心底发毛,匆匆避开视线。
入夜,灵堂里只留下几个守夜的仆役和胡家至亲。胡奎白日里灌了不少黄汤,此刻酒劲上涌,又因这纸人扎得实在合他心意,心中得意,竟不顾白日鲁巧手的警告,摇摇晃晃地踱到灵前。他醉眼朦胧地盯着那纸美人看,越看越觉得这“美人”眉眼含情,嘴角带俏,比活人还勾魂摄魄。一股邪火直窜上来。
“嘿嘿……好个俊俏的小娘子……”胡奎打着酒嗝,喷着浓重的酒气,竟伸出蒲扇般的大手,一把抓向纸美人怀中那柄莹润的玉如意,“这劳什子……给死人用可惜了……不如……不如让爷先摸摸……”
就在他粗糙油腻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柄玉如意的刹那——
“噗!”
灵堂内四角高悬的白纸灯笼,连同供桌上密密麻麻燃烧的蜡烛,毫无征兆地,同时熄灭!
整个灵堂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!只有窗外透进来一点惨淡的雪光,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。
“啊——!”守夜的仆役和胡家女眷顿时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叫。
“谁?!谁他妈吹的灯?!”胡奎酒醒了一半,又惊又怒,破口大骂。
就在这时,一个极其细微、极其清晰的声音,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:
“嘻……”
那声音,分明是女子的轻笑!娇媚,短促,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。源头……正是那纸美人端坐的方向!
胡奎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!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他猛地扭头,瞪向纸美人的位置。
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,他看到了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!
那纸美人依旧端坐着,但它的头……竟不知何时,极其诡异地转了过来!那张巧笑倩兮的脸,此刻正对着他胡奎!在惨淡的光线下,那张脸似乎……活了!嘴角那抹笑意,不再是若有若无,而是清晰地、大大地咧开,露出两排用白纸精心剪出的、细密整齐的牙齿!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,瞳仁深处,竟闪烁着两点幽幽的、非人般的绿光!冰冷,怨毒,死死地钉在他脸上!
“啊——!鬼!鬼啊——!”胡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、凄厉到极点的惨嚎!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,他转身就想跑,双腿却像灌了铅,又软得像面条,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!
他惊恐万状地手脚并用,在冰冷的地板上向后拼命爬行,眼睛却无法从那两点幽绿的鬼火上移开!那纸美人的身体纹丝不动,只有那颗纸糊的头颅,随着他后退的动作,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、平滑地转动着角度,始终让那张咧着诡异笑容、闪烁着绿芒的脸,正正对着他!那笑容,越来越大,越来越扭曲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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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嘻嘻嘻……”
那冰冷的女子笑声再次响起,这一次,不再短促,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、猫捉老鼠般的悠长戏谑,在空旷死寂的灵堂里回荡!
“别过来!别过来!滚开!滚开啊——!”胡奎崩溃了,涕泪横流,疯狂地挥舞着手臂,仿佛要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。他感觉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,正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,像无数条湿冷的毒蛇!
灵堂里的其他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,哭喊声、桌椅碰撞声响成一片。偌大的灵堂,瞬间只剩下胡奎绝望的嘶吼和那持续不断的、越来越响亮的“嘻嘻”鬼笑!
当仆役们终于壮着胆子,举着火把战战兢兢冲回灵堂时,只看到胡奎像一滩烂泥般蜷缩在墙角,双目圆睁,瞳孔涣散,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惊恐扭曲的表情,嘴巴大张着,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。他浑身剧烈地抽搐着,屎尿齐流,恶臭弥漫。
而那具纸美人,依旧端坐在锦缎墩子上,怀中抱着那柄玉如意,头颅微垂,面向着棺木中的胡蓉姐儿。嘴角那抹笑意,恢复了最初若有若无的模样。仿佛刚才那恐怖绝伦的一幕,从未发生过。
胡奎当夜便发起了高烧,浑身滚烫,口中胡言乱语,只反复尖叫着“纸人笑了!”“绿眼睛!”“别过来!”。胡县尉遍请名医,灌下无数汤药,甚至请了和尚道士前来驱邪,都毫无起色。不出三日,这个横行乡里、不可一世的胡三爷,竟在极度的恐惧和持续的谵妄中,瞪着一双惊恐万状、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珠子,活活吓死了。
胡家一片愁云惨雾。胡奎的暴毙,给胡蓉姐儿的葬礼更添了几分阴霾和不祥。胡县尉又悲又怒,迁怒于鲁巧手,认定是他扎的邪物害死了自己胞弟。他下令将胡奎与胡蓉姐儿一同厚葬,那具引发祸端的纸美人,连同那柄玉如意,自然也被一同钉入了胡奎的棺材,深埋地下。
鲁家镇上,鲁巧手依旧守着他那间小小的扎彩铺子。胡奎的死讯传来,他脸上无波无澜,仿佛只是听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。只是他铺子里那些纸扎的童男童女,嘴角那抹猩红的笑意,似乎比往日更鲜亮、更诡异了几分。镇上的人更是绕着他那铺子走,只敢远远地指指点点,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。
冬去春来,转眼到了清明。伏牛山深处,香火鼎盛的青云观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。善男信女们摩肩接踵,踏青扫墓之余,也来观里进香祈福,祈求平安。
这日午后,阳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