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夜所见卫蘅将军的形貌——残破的银甲、披散的长发、冷硬的轮廓、尤其是那双沉淀着百年烽烟的墨色眼眸。画得极其用心,仿佛要将那惊鸿一瞥的英魂永远留在纸上。
他也会低声对着石碑说话,讲述些途中所见的风物,或是默诵些史书兵略,虽知那魂灵白日里无法回应,却总觉得她在听。
每当暮色四合,冷月东升,谢云樵便会早早地在那残碑旁点燃油灯。灯火如豆,光芒微弱,却固执地在荒寺的阴冷黑暗中亮起一方小小的温暖。他不再只是诵诗,有时会低声讲述一些前朝轶事、边塞诗词,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灯旁,守着这片孤寂。他知道,当子夜的幽冥寒气最盛之时,她便会现身,汲取这点微弱的人间灯火暖意,抵御那蚀魂的冰冷。
卫蘅也总是在子夜时分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银杏树下。她依旧沉默寡言,身影在月光下虚幻而冰冷。但谢云樵敏锐地察觉到,她眉宇间那被寒气侵袭的痛苦之色,似乎因这夜夜的灯火陪伴而减轻了些许。她出现的时间,似乎也一次比一次稍长,那虚幻的身影,也一次比一次凝实一分。偶尔,当谢云樵诵到那些金戈铁马、气壮山河的诗句时,她墨色的眼眸中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亮光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。
这一夜,月华格外清冷,将寺院照得一片澄明。谢云樵诵完一首《从军行》,放下书卷,看着月光下卫蘅虚幻却英挺的身影,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卫将军…百年孤寂,幽冥寒苦,可曾…后悔当日的选择?”问完,他又有些后悔,觉得太过冒昧。
卫蘅沉默了片刻,目光投向院墙外黑黢黢的山峦轮廓,仿佛穿透了时空,看到了百年前那场惨烈的厮杀。她的声音依旧清冷,却少了些最初的冰寒,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苍茫:
“马革裹尸,武人夙愿。守土安民,职责所在。何悔之有?”她的视线落回谢云樵脸上,墨瞳深邃,“唯憾…未能护得身后袍泽百姓,尽数周全。亦憾…此身陨落,魂困一隅,再不能提三尺剑,荡涤乾坤。”
她的话语平淡,却字字千钧,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遗憾与不甘。这遗憾无关个人生死,只为未尽之责,未酬之志!谢云樵听得心潮澎湃,对眼前这位女将军的敬重更添十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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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惊惶的呼喊,由远及近,打破了古寺的寂静!
“救命!救命啊!有狼!有狼追我!”
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、猎户打扮的汉子,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破败的山门!他满脸血污,身上衣衫多处撕裂,露出带血的抓痕,背上还挎着断了弦的猎弓,手中紧握着一柄卷了刃的猎叉,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。他慌不择路,直直地朝着谢云樵和卫蘅所在的院落冲来!
几乎在他冲进院落的刹那,两道幽绿凶残的光芒如同鬼火般,紧随而至!腥风扑面!两只体型壮硕、皮毛灰黄、龇着森白獠牙的饿狼,低吼着出现在山门口!它们显然是被这猎户身上的血腥味吸引,一路追逐至此!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院中的活物,涎水顺着嘴角滴落,在月光下反射着粘稠的光泽。
猎户一眼看到院中有人,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滚带爬地扑到谢云樵身后,带着哭腔嘶喊:“公子救命!狼!狼来了!”
谢云樵脸色骤变!他不过一介文弱书生,手无缚鸡之力,面对两只凶残的饿狼,如何抵挡?下意识地,他后退一步,将身体挡在吓得瘫软在地的猎户身前,目光急切地看向月光下的卫蘅!
卫蘅虚幻的身影依旧立在银杏树下,墨色的眼眸冷冷地扫过那两只蓄势待扑的饿狼,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,只有一种睥睨蝼蚁般的漠然。她并未看谢云樵,只是对着他,清冷的声音如同碎玉相击,清晰地响起:
“书生,看好了!”
话音未落,她虚幻的身影骤然动了!没有实体的身躯,动作却快如鬼魅!只见她右手虚握,仿佛握住了一柄无形的长剑!一股森然凛冽、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气息瞬间弥漫整个院落!
那两只饿狼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!它们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,幽绿的瞳孔中凶光被惊疑取代,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,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!
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!
卫蘅虚握的右手动了!没有剑光闪烁,没有破空之声,只有一股无形的、凝聚到极致的“意”!如同冰河乍裂,寒锋出匣!她手腕一抖,向前虚虚一递!
“嗤——!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、仿佛布帛被利刃划破的声响!
冲在最前面的那只饿狼,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!它硕大的头颅与身躯之间,一道无形的、平滑无比的切口凭空出现!没有鲜血狂飙,但它的眼神瞬间凝固,凶残的光芒彻底熄灭,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“噗通”一声软倒在地,再无声息!
另一只饿狼被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彻底吓破了胆!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,夹紧尾巴,转身就朝着来时的黑暗疯狂逃窜,瞬间消失在破败的山门外!
从饿狼出现到一死一逃,不过呼吸之间!快得令人目不暇接!那猎户甚至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,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掠过,紧接着便看到一只狼莫名其妙地倒地毙命,另一只亡命奔逃!他瘫在地上,张大了嘴巴,如同泥塑木雕,完全傻了。
谢云樵却看得清清楚楚!他并非看清了那无形的剑,而是看清了卫蘅那虚握的手,那递出的“意”,以及那瞬间爆发出的、足以冻结灵魂的凛冽杀气!那是一种超越了招式、超越了实体的剑术境界!是百战将军以魂魄为引,斩出的决绝之剑!他的心狂跳起来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震撼!
卫蘅的身影在月光下似乎更加虚幻了几分,仿佛刚才那一剑消耗了她不少魂力。她缓缓收回虚握的右手,看也不看地上狼尸和吓傻的猎户,目光转向谢云樵,声音依旧清冷:“此乃‘凝意成锋’,剑道之基。心之所向,意之所至,锋芒自生。你可看清了?”
谢云樵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震撼,对着卫蘅深深一揖:“将军神技,云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