拨开半人高的荒草,目光触及那埋葬着叶慕秋的地方时,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,瞬间僵在了原地!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!
坟!
那座他亲手堆起的小小坟茔,竟然……裂开了!
新鲜的泥土翻卷在两侧,如同大地张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。一个黑黢黢的洞口,就那么突兀地、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前!洞口边缘的泥土湿润,散发着浓重的土腥气和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、仿佛地底深处渗出的阴冷气息!
柳含章浑身冰冷,双腿如同灌了铅,无法挪动分毫。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,却又有一股更强烈的、近乎自毁的冲动驱使着他向前。他踉跄着扑到那裂开的坟口,颤抖着向洞内望去。
坑并不深,是他当初体力耗尽时勉强挖就的尺寸。借着昏暗的光线,他清晰地看到了坑底的情形——
没有尸体!
没有骸骨!
甚至连他当初盖在叶慕秋身上的那件旧外袍,也不见了踪影!
坑底只有一样东西: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、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衣!那正是叶慕秋当日所穿的衣服!只是此刻,那麻衣的肩颈位置,赫然有一大片深褐色、早已干涸板结的污迹!那污迹的形状……狰狞地对应着一道致命的劈砍伤口!正是当日刀疤脸鬼头大刀留下的印记!
浓重的、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血腥味,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名状的腐朽气息,从那件染血的麻衣上扑面而来,直冲柳含章的鼻腔!
“叶兄——!”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从柳含章喉咙里迸发出来,带着无尽的悲恸、恐惧和难以言喻的崩溃!他双腿一软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裂开的坟前,双手深深插入冰冷的泥土,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
是真的!一切都是真的!那号舍中的阴寒,那不受控制的笔,那字字泣血的“鬼文”……都是叶慕秋!是他的魂魄!他不甘就此沉沦,他借他柳含章的手,借这乡试的考场,发出了那惊天动地的一问!夺得了这解元之名!
“为什么……叶兄……你为何要如此……”柳含章伏在冰冷的泥土上,泪水汹涌而出,混合着泥土的污浊,“是我害了你……这解元……本该是你的……是你的啊……”巨大的负罪感和一种被彻底利用、卷入未知恐怖的茫然,将他彻底击垮。
就在这时!
“呜——呜——!”
毫无征兆地,平地卷起一阵狂暴的旋风!飞沙走石,枯枝败叶被卷上天空,遮天蔽日!那株巨大的老槐树疯狂地摇摆起来,枝叶剧烈摩擦,发出如同万千鬼魂同时呜咽的骇人声响!
柳含章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掀得几乎睁不开眼,本能地用手臂护住头脸。风势之猛,带着刺骨的阴寒,几乎要将他从地上拔起!
就在这飞沙走石、天昏地暗之中,柳含章艰难地抬起头,透过迷蒙的泪眼和狂舞的枝叶,骇然看到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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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株巨大老槐树最高的一根枯枝梢头,一个淡淡的、近乎透明的身影,静静地悬浮在那里!
是叶慕秋!
依旧是那身粗麻布衣,依旧是那张清俊却异常苍白的脸。只是此刻,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虚幻的透明感,边缘微微模糊,仿佛由最稀薄的雾气凝聚而成。山风呼啸着穿过他的身体,没有带起衣袂的丝毫飘动。
他低着头,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,穿过肆虐的风沙,静静地、悲悯地、又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,凝视着跪在裂坟前、狼狈不堪的柳含章。
然后,在柳含章惊骇欲绝的目光中,那透明的身影,隔着狂风与距离,对着他,双手抱拳,极其清晰、无比郑重地——作了一个揖!
清朗温润的声音,穿透了狂风的嘶吼,如同玉磬清鸣,一字一句,清晰地送入柳含章耳中:
“含章兄,前路珍重……”
声音微微一顿,那透明的身影似乎又淡薄了几分,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雾,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清晰安宁:
“……慕秋心愿已了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那枯枝梢头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,倏然溃散,化作点点微不可见的、带着幽蓝光泽的星芒,彻底融入了狂舞的风沙与沉沉的暮色之中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狂风,也在同一刹那,戛然而止!
飞沙走石骤然落地,枯叶无声飘零。天地间一片死寂,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。只有那裂开的坟茔、坑底叠放整齐的染血麻衣,以及跪在坟前、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柳含章,无声地证明着一切。
柳含章呆呆地跪在那里,脸上泪痕未干,眼神空洞地望着叶慕秋消失的枝头。暮色四合,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在山峦之后。老槐树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,将他彻底吞没。
许久,许久。死寂的山坡上,才响起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、悠长而凄凉的呜咽。
……
数月后,永州府城。
城东一处闹中取静的院落,新挂起了一块朴素的木匾,上书“槐荫草堂”四字,字迹清峻,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风骨。
草堂不大,却收拾得干净雅致。前厅充作学堂,整齐摆放着十几套略显陈旧的桌椅。此刻正是午后,朗朗的读书声从敞开的门窗里流淌出来,带着童稚的清亮。
“……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……”
学堂内,十几个年龄不一的蒙童正襟危坐,摇头晃脑地诵读着。讲台上,柳含章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,面容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