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虎的衙役拖了下去。
吴有德喘着粗气,擦了擦额头的冷汗,看向堂下依旧跪着的柳承宗,眼神复杂,带着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
“柳…柳承宗…”他声音干涩,“你…你父之冤…本官…定当…严惩凶徒…那三亩田…即刻归还于你…另…另拨官银二十两…与你…安葬亡父…抚慰…抚慰亡灵…”他只想尽快了结这桩沾染了阴司怨气的案子,把这尊从地狱爬回来的“煞神”送走。
柳承宗重重地磕了一个头,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砖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谢…青天大老爷…”他的声音嘶哑平静,听不出悲喜。
他接过衙役递来的、盖着鲜红官印的田契和一小袋银子,看也没看,塞进怀里。然后,他默默地站起身,拖着依旧疼痛疲惫的身体,一步一步,走出了县衙大门。阳光照在他身上,却驱不散那股从魂魄深处透出的阴寒。胸前的铜柱烙印,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、金属般的光泽。
他没有直接回家。而是走到潍县城外那条浑浊的河边。河水冰冷刺骨。他脱下身上那件沾满泥污血渍的破烂孝衣,将那份崭新的田契,小心翼翼地叠好,放在岸边一块干净的青石上。然后,他捧起冰冷的河水,一遍又一遍,用力地擦洗着胸前那个狰狞的地狱烙印。河水冲刷着焦黑的皮肉,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细微的疼痛。
洗了很久,烙印依旧清晰狰狞,如同刻进了骨头里。
柳承宗停下动作。他看着青石上那份崭新的田契,又低头看了看胸口那无法洗去的烙印。爹的冤屈,阳间算是讨回了一个潦草的公道。可城隍呢?郡司呢?那三百两?五百两?那拔舌之痛?那铜柱焚魂之苦?
他抬起头,望向灰蒙蒙的天空,望向那凡人目力不可及、却真实存在的九幽深处。眼神幽深冰冷,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里面燃烧着永不熄灭的、来自地狱的余烬。
河风吹过,卷起几片枯叶,打着旋儿落进浑浊的河水里。柳承宗缓缓弯下腰,捡起那块青石上的田契,紧紧攥在手心,转身,一步一步,踏上了归家的路。夕阳将他孤寂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,影子边缘,仿佛缭绕着一层驱不散的、来自九幽的寒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