泔水养的魂
这就是他新管的“精锐”。老王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,烟袋锅子磕在“丹”字铜牌上,二十年油光水滑的笑脸堆成核桃:“头儿您瞧,这破衙门虽说漏风…可墙角的积雪都是‘圣恩’化的,吉利!”话没说完就被北风灌了嘴,旱烟火星子溅在小李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上,惊得文书手忙脚乱拍《洗冤录》——书页间掉出的老鼠干滚进牛槽,被大牛抢过去塞进嘴里。
“那是老子攒了三天的‘粮’!”阿七从房梁上蹦下来,破棉袄兜着半块发霉的饼子,袖口甩出的泔水点子在雪地上砸出小坑,“赌坊后巷的泔水桶早被太医院的人清了,再偷不着油花,咱们连老鼠干都没得啃!”
北风卷着雪粒灌进破窗,吹得衙门口的“南城卫”木牌吱呀作响。张小帅盯着墙角去年的积雪——雪底下埋着半块陶碗,碗底“第三十八号张远”的血字被冻得发白,像条被掐断的引魂绳。老王的旱烟味混着大牛身上的脓疮味飘过来,他忽然想起密信里的话:“残兵吞泔水,魂散饲丹炉,最贱之身,反成破局刃”——这些被丹炉阴谋碾到尘埃里的“老弱病残”,偏偏成了戳破骗局的第一把刀。
“小李,”他踢开牛槽边的《洗冤录》,老鼠干的碎屑粘在“五毒蛊虫”那页,“把陈公公的验尸格目再念一遍——重点听‘七窍流朱’的‘朱’,是朱砂还是人血。”
小李推了推缺角的眼镜,破袖口蹭过格目上的朱砂印:“七窍流朱,指甲青黑,体内无积食…头儿,这‘朱’的纹路不对!”他忽然指着格目边缘的草图,“您看这血渍,呈鳞片形扩散——跟飞鱼服里衬的纹路一模一样!”
鳞片形血渍。这个发现让阿七猛地想起赌坊泔水里的烧鸡骨头——鸡爪子上的金粉也是顺着鳞片纹分布。他忽然从棉袄里掏出半片布角,那是从赌坊小厮身上扯下来的——绣着飞鱼鳞片,边缘却多了道倒钩,和张小帅腰间铜牌的倒钩分毫不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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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头儿!”阿七把布角拍在牛槽上,雪粒掉进布角的血洞,“这布…跟您的飞鱼服同个料子!赌坊小厮说,这是太医院给‘镇魂宴’做的‘引魂服’——穿了能让魂儿跟丹炉‘对上号’!”
对上号。这个说法让大牛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呼噜声——他盯着阿七的布角,瞳孔缩成鳞片形,袖口的脓疮突然渗血,在布角的倒钩处晕开个“反”字。张小帅忽然想起王扒皮说的“鲛人绡染朱砂”——所谓“引魂服”,根本是用“阳魂引”的血绣成的蛊,穿在身上,魂就成了丹炉的“活靶子”。
“老王,”他转向蹲在门槛的老油子,旱烟袋锅子正对着墙角的积雪,“你说这衙门漏风…可曾漏过‘圣恩’的话?比如…‘阳魂引’的粮,为啥总比别人少三成?”
老王的旱烟杆抖了抖,烟袋锅子磕在铜牌上:“大人明鉴!卑职早觉着不对——每月十五的‘魂羹’,咱们这儿的虫尸总比百户堂的小一圈…合着是被赌坊偷去熬油了?”
偷去熬油。这个真相让小李突然翻到《洗冤录》最后一页——不知何时多了行歪扭的小字:“兵粮喂蛊,残魂饲人,最贱之血,反烧丹门”。他忽然想起后厨的泔水桶——弟兄们吃剩的“魂羹”残汤,竟被赌坊收去喂了“镇魂宴”的宾客,那些达官贵人吞下去的,是他们这些“贱兵”的魂。
“大牛,”张小帅走到发愣的老兵身边,指尖触到大牛藏在破棉袄里的东西——是半块刻着“反”字的陶碗残片,“你昨天啃的丹丸…还记得什么味道?”
大牛忽然打了个寒颤,脓疮血滴在残片上:“腥甜…像陈公公指尖的金粉。可啃着啃着…又觉得苦,跟咱衙门的雪水一个味。”他忽然扯开棉袄,露出胸口青灰色的皮肤——竟隐隐透着鳞片形的纹路,“后来就看见…看见丹炉里全是人脸,跟咱弟兄们长得一模一样!”
丹炉里的人脸。这个画面让阿七想起乱葬岗的血色槐花——每片花瓣上都映着张熟悉的脸,是失踪的弟兄,是饿死的乞丐,是被做成“烧鸡”的“阳魂引”。他忽然指着窗外的老槐树:“头儿!槐树的花…落了!”
血色槐花纷纷扬扬坠在衙门的破瓦上,花瓣触到积雪的瞬间褪成苍白,鳞片纹渐渐模糊,露出底下藏着的细小白骨——每片花瓣里都裹着根“阳魂引”的碎骨,刻着密密麻麻的编号。张小帅忽然明白,这些褪了色的花,不是引魂的符,是无数个“老王”“小李”“大牛”“阿七”用魂魄凝成的“哭丧幡”,此刻幡落,正是丹炉阴谋即将崩塌的前兆。
“都听着,”他抓起阿七的布角,鳞片倒钩对着大牛胸口的纹路,“从今天起,咱不喝‘魂羹’,不吃赌坊的泔水食——老王,你去后厨把虫尸全埋了;小李,把《洗冤录》的蛊虫记载抄成告示,贴满南城;阿七,盯着赌坊的‘恩赐箱’,但凡看见尚药局的红绳…就给老子烧了!”
“那我呢?”大牛捏着陶碗残片,“头儿,我想啃…啃百户大人的丹丸!”
“你啊…”张小帅摸着他胸口的鳞片纹,指尖的血珠渗进纹路,竟让青灰色的皮肤泛起血色,“跟着我去敲太医院的门——让那些熬‘万寿丹’的人,尝尝‘阳魂引’的血,到底是腥甜…还是苦。”
北风忽然变作暖风,吹化了墙角的积雪——雪水混着花瓣碎骨,顺着衙门的砖缝往下淌,在地面画出个巨大的“反”字。老王的旱烟袋锅子掉进雪里,火星子溅在“反”字上,竟腾起细不可闻的火焰——不是丹炉的灼痛,是活人魂魄的觉醒,是被踩进尘埃的“老弱病残”,终于攥紧了反抗的刀。
第二章 玉米饼的碎屑与龙王使者的鳞片
“先吃饭。”张小帅推开盘子,木桌上的裂纹里嵌着去年的雪粒,从怀里摸出块硬邦邦的玉米饼——边缘还留着县太爷牙印,掰成四块时掉出半粒老鼠屎,“凑合吃,县太爷的粮,总比赌坊的泔水干净。”
大牛接饼时指尖擦过他袖口,粗粝的茧子蹭到飞鱼服的朱砂鳞片——绣线底下的铜片硌得生疼,像块长在肉里的墓碑。老兵忽然愣住,浑浊的眼睛盯着他右胸:“头儿…你这鳞片纹…跟去年咱抬的‘龙王使者’棺材里那具干尸…一模一样!”
干尸的鳞片纹。这个词让玉米饼的碎屑卡在喉间。张小帅忽然想起去年汛期——村民抬着“龙王使者”的棺材求雨,他掀开过棺盖缝:干尸穿着绣金鳞片的红袍,右胸鳞片缺了半片,边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