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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可如果照她所说,她与那些面首清清白白,那时又为何要去国师府刺杀他?她不是为了杀国师回去与面首相会吗?难不成,其中也有误会?

  好不容易舒缓的眉头再次皱起,他深吸一口气,问:“所以,你为何,想杀国师?”

  千提回眸看了他一眼,又别过脑袋去,几许摆弄着手中的红绳和菩提子。她轻哼出一口气,道:“你刚刚问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,这算是另一个问题。现在,该我问你了。”

  “嗯。”封易初无奈笑笑:“什么问题?”

  催情香的味道尽数散去,千提恢复了些力气,调整着坐姿,微微靠在他身上。她抿了抿唇,思虑片刻,才犹犹豫豫开口:“今日拜堂时,高堂上那无字木碑是谁的?”

  “这个问题,若要答起来有些复杂。”封易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,讨债还债道:“抵你两个问题,如何?”

  “你……”千提一下坐直身子,心中虽气得很,却又拿他无可奈何,只好道:“行吧,你最好认真回答,别想着糊弄我。”

  “嗯。”封易初仰头,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。万千星辰于其中荡漾,与他谪仙般的面容相比,终归要黯淡许多。

  “四岁那年,母亲说,要去找舅舅,让我在家中等她,从此再没有回来。”

  千提错愕回眸。星光勾勒出他线条流畅的侧脸,他说这话的时候,面上无甚表情,连语气都是平平淡淡的,仿佛一个麻木的人偶,让人听不出其中掺杂的任何情感。

  “旁人说,她抛夫弃子,与人私奔了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千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手指微微颤抖。她好似想到什么,忽然道:“所以,你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枚玉佩……”

  “对,是她留下的。”语气依旧平淡,封易初微微闭上眼睛。

  记忆回旋,辗转至四岁那年。

  那一天,长公主走得匆忙,连身上的玉佩落在了地上都不曾发现。那时他还很小,手也很小,两手将玉佩捧着捡起来,抱在怀里,想着等她回来再还给她。

  可她再也没有回来。

  听说她与宫中侍卫私定终生,欲舍弃长公主的身份,抛夫弃子离开京都。私奔途中,侍卫看上了她包袱内的金银首饰,一时起了贪心,想独吞这些财宝,不惜对她痛下杀手。

  尸体抛在了哪,旁人不曾告诉他。

  总之那天过后,他没了母亲。

  同样的,也没了父亲。

  丞相厌弃他,却又碍于他是长公主所生,动不得他。他被养在丞相府长大,却无人管教,只能成天看着丞相弯下他高傲的脊背,陪那名妾室所生的孩子玩着“骑大马”的游戏。

  父亲满目慈爱,庶弟坐在他脖子上笑得咯咯作响,庶母站在一旁,提醒他们别摔着了。

  其乐融融,阖家欢乐,只有他是多余的。

  “对不起……我……我当时笨手笨脚的,将她留给你的东西摔坏了,对不起……”千提垂下脑袋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  今日拜堂时,看见高堂上那无字木碑,她隐约猜到其中有些故事,却不曾想,是那样的。

  那她三年前不辞而别,岂不是又伤了他一次……

  千提垂下脑袋,泪水朦胧了视线。

  或许她便不该问这个问题,又牵动他伤心事了。

  “无事,都过去了,我若还在意,便不会与你说了。”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,温热的体温缓解着她心中的内疚感。

  “后来,我那弟弟长大了些,一次我二人起了争执,我将他揍了一顿。”他自嘲般地笑笑:

  “那天,庶母将我迷晕送上马车。马车驶离京都,不知走了多久,我醒来时,是在一处荒郊野岭。周围杳无人烟,连车夫都不见了踪影,除却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狼嚎,再无其他声响。”

  晚风狂乱地吹拂着二人的发丝,千提听着这话,一言不发,手指却已然冰凉。

  那时他多大呢?四岁?五岁?最多不会超过六岁吧?为何却过得这般……凄惨。哪怕她如今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听,缺还是这般……心痛。

  心痛到窒息。

  这些年,他又是如何过来的呢?

  “我这不好好活着吗?怕什么?”封易初苦涩地笑了笑,将千提的手捂在手心,试图将它捂热:

  “本来我也以为我要死了,但或许,上天也觉得我命不该绝。一位上山砍柴的老妪正好发现了我,将我带回家,悉心照料。”

  “那无字木碑,是她的?”千提瞪大了眼睛。

  “是。”

  “她是怎么……”话说到这里,千提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冒昧,赶忙住口。

  封易初微微侧目,眸光淡然地从她身上扫过,眼中依旧无甚波澜:

  “我跟着她在那出茅屋中住了数月,父亲都不曾派人来寻我。后来还是一次宴会,舅舅不曾见着我,一问,才知我失踪,派人来寻。相府的守卫寻到我时,我还在鸡窝里捡鸡蛋。舅舅看我实在可怜,念及旧情,将我接回去抚养。”

  在皇宫生活的那些时日,他一切生活都是照着皇子的标准来安排的。可越是这般,他那几位表兄便愈发瞧他不顺眼。陛下日理万机,不常顾这后宫之事,所以虽然他身在皇宫,面上风光,私下里过得却还不如与那老妪居住在茅屋时安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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