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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赊刀人

  陈三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。他深吸一口气,脑子里一片空白,那些茶馆里听来的、关于赊刀人如何留下预言的故事碎片疯狂旋转。预言?预言什么?他该说什么?目光慌乱地扫过老汉担子里的水芹,扫过墙角湿漉漉的青苔,扫过巷子口那棵枝繁叶茂、据说已有百年树龄的老槐树…那槐树长得极好,粗壮的树干需两人合抱,浓密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,遮住了小半条巷子,是附近孩童夏日纳凉的好去处。

  几乎是鬼使神差,陈三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荫上,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,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:

  “待…待此槐树枯死…吾自来…收刀钱!”

  话一出口,陈三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!这说的什么混账话!那老槐树根深叶茂,郁郁葱葱,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,怎么可能枯死?这简直是明摆着胡说八道,傻子才信!完了,这下肯定露馅了!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,火辣辣的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  老汉显然也愣住了。他顺着陈三的目光看向那棵生机勃勃的老槐树,又转回头看看眼前这个脸色惨白、眼神躲闪、明显紧张过度的年轻人,脸上的疑惑慢慢转变成一种混合着荒谬和怜悯的神情。他摇摇头,叹了口气:“唉,后生仔,是不是遇上啥难处了?脑子…不太清爽了?这大好的老槐树,根都扎到龙王爷那儿去了,哪能说枯就枯?你…唉…”老汉没再说什么,重新挑起担子,摇着头,怜悯地看了陈三最后一眼,步履蹒跚地走了。

  陈三像被抽掉了骨头,颓然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绝望像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。完了,彻底完了。第一次“开张”,就说了这么一句蠢到家的“预言”,被人当成疯子。别说弄钱买麝香,恐怕以后在这片地方都没脸见人了。他攥着那把冰冷的青铜刀,恨不得把它扔进清河里去。

  老汉那怜悯的眼神和摇头叹息的背影,像刀子一样刻在他心里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上午的。阳光渐渐升高,驱散了清晨的寒意,照在他身上,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。偶尔有人经过,大多只是好奇地瞥一眼他膝上那把怪刀和他失魂落魄的样子,低声议论两句“怪人”、“疯子”,便匆匆离去。每一道目光,每一句低语,都像鞭子抽打在他脸上。

  他低着头,恨不得把脸埋进膝盖里。时间从未如此漫长难熬。

  就在他万念俱灰,准备收拾东西灰溜溜回家时,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还夹杂着几声变了调的惊呼:

  小主,

  “天爷!快去看啊!”

  “出事了!出大事了!”

  “老槐树!老槐树…它…它…”

  陈三猛地抬起头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几乎停止了跳动。他看到一个半大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过他面前,脸上是见了鬼似的惊恐,手指着巷子口的方向。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。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,抓起刀囊和那把怪刀,踉踉跄跄地朝着巷口老槐树的方向冲去。

  离得还有十几步远,陈三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地上,如同被无形的冰锥贯穿。他张大了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喉咙里“嗬嗬”的抽气声。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僵,又轰然倒流,冲得他头晕目眩,眼前阵阵发黑。

  眼前,巷子口。

  那棵百年老槐树——那棵昨夜还郁郁葱葱、生机勃勃、被他拿来当做“枯死”笑柄的老槐树——此刻,赫然变成了一株巨大、狰狞、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标本!

  所有的叶子,无论大小,全部失去了水分,变成了干枯卷曲的深褐色,密密麻麻地挂在枝头,却没有一片落下,如同亿万只风干的枯蝶被无形的线吊在那里。那虬劲的枝干,失去了所有鲜活的光泽,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,树皮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,干瘪皲裂,如同老人枯槁的手背。整棵树,从树冠到最底部的根须暴露处,都笼罩着一层诡异的、毫无生机的灰暗。它就那么矗立在清晨的阳光下,却比任何坟场的枯木更令人心悸,散发着一种无声的、绝对的死寂。

  死了。彻彻底底,干干脆脆,以一种绝对不可能、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,在短短一夜之间,死透了!

  “枯…枯死了…”陈三身边,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脸色煞白,牙齿咯咯打颤,手里的篮子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,滚出几个沾泥的萝卜。

  “神了…真神了…”刚才那个挑水芹的老汉不知何时也挤到了人群前面,他死死盯着那棵枯死的老槐树,又猛地转头,看向呆若木鸡、面无人色的陈三,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骇然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敬畏,“他…他昨天说的!他说待此槐树枯死,自来收刀钱!他说中了!说中了啊!”

  老汉那变了调的、带着巨大惊骇的声音,像一颗烧红的铁球,猛地砸进了围观众人嗡嗡的议论声中。霎时间,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。几十道目光,齐刷刷地,带着惊疑、恐惧、探究,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凝固的敬畏,死死地钉在了陈三身上。

  那目光如有实质,沉重、滚烫,又带着冰锥般的寒意,瞬间穿透了陈三单薄的衣衫,刺入他的骨髓深处。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数探照灯锁定的、赤裸的猎物,无所遁形。他想后退,想逃跑,想大喊“不是我!跟我没关系!”,可双脚像被钉死在了冰冷的地面上,动弹不得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,缠绕住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,几乎让他窒息。他想解释,想否认,但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,手里死死攥着那把冰冷的青铜刀,感受着那刀柄传来的寒意,仿佛握着一条来自地狱的毒蛇。

  老汉颤抖着,竟然分开人群,踉跄着走到陈三面前。他那布满老茧和泥污的手,带着一种信徒触摸圣物般的敬畏和战栗,小心翼翼地、试探性地伸向陈三膝上横放的那把怪刀。指尖在离刀身还有寸许的地方停住了,仿佛怕被那幽光灼伤。

  “仙…仙师…”老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狂热,“这刀…这刀…老汉…老汉能赊一把吗?就…就一把!”他猛地抬起头,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,“求仙师赐刀!老汉…老汉信!信您老的箴言!”

  人群再次骚动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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