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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胡四姐



  沈青崖如梦初醒。他看着胡四姐单薄的身影,看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,心头五味杂陈,堵得难受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却发现喉咙干涩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最终,他只是对着胡四姐的背影,深深地、深深地作了一揖,动作僵硬。然后,一言不发,转身踉跄着冲出了书房,冲出了“寄庐”那扇乌漆木门。

  几乎在他踏出院门的刹那,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!豆大的雨点裹挟着狂风,狠狠砸落下来,瞬间将天地连成白茫茫一片。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屋顶、地面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,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。

  沈青崖没有撑伞,失魂落魄地走在滂沱大雨中。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,顺着头发、脸颊、衣领灌入,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与混乱。方才书房中那惊悚的一幕,胡四姐惨白的脸和绝望的泪,阿绣哀求的眼神,交替在他眼前闪现。

  她是狐…她是狐…

  这个念头如同魔咒,反复啃噬着他的理智。恐惧如同藤蔓缠绕上来——对未知的恐惧,对异类的恐惧,甚至…对自己曾付出的真挚情感的恐惧。他想起那些夜半清音,那些诗画往还,那些花下对酌的心动…难道都是假的?都是狐妖惑人的伎俩?她接近自己,究竟是何目的?

  然而,另一个声音又在心底微弱地挣扎:她的琴音,那般空灵高洁;她的画意,那般清逸出尘;她的谈吐,那般冰雪聪明;她看向自己的眼神,那温柔的笑意,那花下微醺时的娇憨,那谈及过往时眼底深藏的哀愁…那点点滴滴的温情,难道也都是伪装?若真是伪装,又为何在惊雷之下,流露出那样真实的、如同小兽般的恐惧和无助?

  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他脑中激烈地冲撞、撕扯,让他头痛欲裂。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冷清的小院,关上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。屋外暴雨如注,屋内一片死寂。他浑身湿透,瑟瑟发抖,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。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,冷风裹挟着冰雨,呼呼地往里灌。

  接下来的日子,沈青崖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。他不再去“寄庐”,甚至刻意避开那条巷子。他强迫自己埋首于抄经和作画之中,试图用繁重的劳作麻痹那颗纷乱的心。然而,笔下的线条总是滞涩,墨色也显得浑浊不堪。案头那幅未完成的《听霖小影》,画中那朦胧的素衣身影,此刻看来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。

  夜半时分,那清越的乐音依旧会穿透雨幕传来。只是如今听在耳中,却变了滋味。那玲珑剔透的声响,不再让他心弦共鸣,反而化作一根根冰冷的针,细细密密地扎在心口,提醒着他那个残酷的真相和随之而来的隔阂。他不再调琴应和,只是烦躁地关上窗户,用被子蒙住头,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“魔音”。

  然而,隔绝了声音,却隔绝不了思绪。胡四姐的一颦一笑,她清冷的眼神,她温软的话语,她花下微醺的娇态,甚至她惊惧时惨白的脸和绝望的泪…都如同烙印,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。他试图用“狐妖惑人”来否定一切,可心底深处,那份被她的才情、品性所吸引的倾慕,那份因心意相通而萌生的情愫,却如同野草,越是压抑,越是疯狂滋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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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矛盾与痛苦日夜折磨着他。他变得沉默寡言,面容憔悴,眼窝深陷。抄经时常常走神,笔下错漏百出。画也画不下去了,每每提笔,眼前浮现的总是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眼眸。

  一日,他出门采买米粮,远远瞧见阿绣挎着菜篮从集市方向走来。阿绣也看见了他,脚步明显顿了一下,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,有担忧,有埋怨,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,低下头,匆匆从他身边快步走过,仿佛躲避着什么瘟疫。

  沈青崖僵在原地,看着阿绣消失在巷口的背影,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。连阿绣…也怨他了么?他想起那日雨中自己仓惶逃离的背影,想起胡四姐绝望的泪…一股强烈的愧疚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心头。

  他漫无目的地在镇上游荡,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枫桥边。细雨如丝,古老的石桥在烟雨中静默。桥下河水潺潺,流淌着千年的光阴。他凭栏而立,望着迷蒙的水面,思绪如同这河水般纷乱。

  “沈公子?”一个略带讶异的温润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
  沈青崖回头,见是镇上“慈心堂”的坐堂大夫陈先生。陈先生年约五旬,须发花白,面容清癯,医术高明,为人仁厚,在镇上颇有声望。

  “陈先生。”沈青崖勉强拱手。

  陈先生撑着伞走近,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眉头微蹙:“多日不见,公子清减了许多。可是身体不适?或是…心中郁结难解?”老大夫目光如炬,一眼便看出他眉宇间的愁绪。

  沈青崖苦笑一声,摇了摇头:“劳先生挂心,只是…近日心绪不宁罢了。”

  陈先生捋了捋胡须,目光投向烟雨中的河面,似有所指:“心绪不宁,常因外物扰神,或…心魔自生。老夫行医多年,见过形形色色之人。有时,眼见未必为实,常理未必是真。天地之大,造化玄奇,岂是凡俗所能尽窥?譬如草木鸟兽,亦有灵性;山川风月,亦蕴深情。执着于皮相之别,执着于常理之限,反倒蒙蔽了心眼,错失了本心所向的清明与真意。”他顿了顿,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青崖一眼,“公子是读书明理之人,当知‘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’。若因外相而疑本心,因常理而负真情,岂非…本末倒置,徒留憾恨?”

  陈先生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,字字敲在沈青崖心头。执着于皮相之别…执着于常理之限…错失本心所向的清明与真意…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…

  是啊!他爱慕的,是那个在雨夜奏出天籁之音的灵魂,是那个画意清逸、谈吐不凡的知己,是那个花下对酌、眼波温柔的胡四姐!她的才情,她的品性,她待他的真诚,点点滴滴,难道会因为她是狐而非人,就化作虚假?就失去价值?他因为惊惧于她的异类身份,便仓惶逃离,甚至心生疑惧,将她所有的好都打上问号,岂不是辜负了这份相遇相知的情谊?岂不是…懦弱和狭隘?

  一股强烈的悔恨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!他想起胡四姐惊雷下的恐惧和无助,想起她绝望的泪水,想起阿绣那复杂的眼神…在她最需要一丝信任和安慰的时候,他却用震惊和逃避,给了她最深的伤害!

  “先生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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