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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胡四姐

,上书两个娟秀的小字——“寄庐”。门旁粉墙根下,生着一丛茂盛的翠竹,竹叶经雨洗刷,青翠欲滴。墙内探出几枝开得正盛的栀子花,雪白肥厚的花瓣缀满水珠,散发出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,几乎盖过了雨中的清苦气息。

  这便是了。沈青崖在几步外停下脚步。这“寄庐”二字透着一种过客般的疏离与隐逸,与昨夜那素衣女子的气质隐隐相合。他徘徊片刻,终究觉得贸然叩门太过唐突,正欲离去,那扇乌漆木门却“吱呀”一声,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隙。

  一个身着半旧藕荷色衫子、丫鬟打扮的少女探出头来。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,梳着双丫髻,面容清秀,眼神灵动,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。少女的目光落在沈青崖身上,带着一丝好奇的打量。

  “这位公子,可是有事?”少女的声音清脆,像檐下滴落的水珠。

  沈青崖连忙拱手,略显局促:“冒昧打扰。在下沈青崖,就邻居在前巷。昨夜雨急,隐约见有位白衣姑娘在敝处附近…不知可是府上之人?夜雨寒凉,怕姑娘受寒,特来问问。”他斟酌着词句,只道是关心邻里。

  少女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随即抿嘴一笑,笑容里带着几分天真烂漫:“哦!公子说的定是我家四小姐了!”她语速轻快,“小姐昨夜是出去了片刻,回来时裙角沾了些湿气,倒也无碍。劳公子挂心啦!”她说着,目光越过沈青崖,落在他身后湿漉漉的巷子,又补充道:“我家小姐说了,这雨怕还要下些日子,公子若得闲,听雨也好,读书作画也罢,夜半若再闻清音,不必惊疑,那是风过檐铃,或是雨滴空阶罢了。”

  “四小姐?”沈青崖心中一动,“风过檐铃,雨滴空阶…”昨夜那清越之音,绝非寻常风雨声可比。他按下心绪,温言道:“如此便好。不知府上如何称呼?邻里之间,日后也好走动。”

  少女脆生生答道:“我家小姐姓胡,姓四,我们都唤她四姐。”她顿了顿,又笑道:“公子唤我阿绣就好。小姐还说,公子院中那株老梅,虬枝如铁,颇有古意,待到冬日飞雪,红梅映雪,定是绝景。她…很是喜欢。”

  阿绣说完,对着沈青崖福了一福,也不等他再问,便道:“公子若无他事,阿绣先告退了,小姐还等着我研墨呢。”说罢,那乌漆木门又轻轻合拢,只留下门楣上“寄庐”二字,在细雨微茫中透着静谧。

  胡四姐。沈青崖默念着这个名字,心中那抹素白的身影愈发清晰。原来她注意到了院中的老梅。一股微妙的暖流悄然淌过心间,驱散了雨天的湿冷。他撑着伞,慢慢踱回自己的小院。推开院门,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株沉默的老梅上。经年的枝干盘曲遒劲,深褐色的树皮皴裂如鳞,雨水顺着沟壑蜿蜒流下。他想象着冬日雪压枝头、红梅怒放的景象,想象着那位胡四姐立于雪中赏梅的模样,清冷中必添几分艳色。

  此后数日,沈青崖的生活似乎并无不同。白日里依旧伏案抄经、作画,换取微薄的米粮。窗外的雨时疏时密,敲打着屋檐与院中的青砖。然而每当夜幕降临,万籁俱寂,只余雨声潺潺之时,他的心神便不由自主地悬起,悄然期待着。

  那清越的乐音果然又来了。总是在夜深人静、雨声最盛的时分,如同约定好的一般,泠泠然穿透雨幕,飘入他的窗棂。有时如珠玉跳跃,活泼轻快;有时如幽涧低语,缠绵悱恻;有时又似松风过壑,带着几分清冷的禅意。每次响起,或长或短,总是在沈青崖听得入神、心弦与之共振之际,又悄然隐去,只留下袅袅余韵在雨夜中盘旋,牵动着无边的遐思。

  小主,

  沈青崖不再推窗窥视。他深知那位胡四姐性喜清静,不喜打扰。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内,案头灯火如豆,映着他专注聆听的侧影。他将那无形的天籁,用心细细描摹,融入笔端。铺开素白的宣纸,研好松烟墨,笔锋饱蘸墨汁,悬腕凝神。

  笔下流淌出的,不再是往日刻意模仿的古意荒寒。墨色在纸上晕开,先是浓淡相宜的远山轮廓,云雾缭绕,山势空蒙。接着是近景,一株老梅的虬枝铁干,以焦墨渴笔写出,苍劲有力。梅树下,并未勾勒具体人形,只以极淡极润的水墨,晕染出一个朦胧绰约的素衣身影。那身影似倚树而立,又似临风欲飞,衣袂飘举处,墨色化开,仿佛融入了漫天的雨丝。整幅画意境空灵,留白处尤多,却仿佛有无声的清音在纸面流淌。沈青崖题上画名——《听霖小影》。霖,甘霖,亦暗含了那夜夜相伴的雨声。

  他画得忘我,浑然不觉时光流逝。直到画毕,搁下笔,窗外天色已透出蟹壳青,雨声渐歇。他对着画中那朦胧的身影,怔忡良久。

  这夜,那清越的乐音再次如期而至。沈青崖听着窗外玲珑剔透的声响,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。他走到靠墙放置的那张落满灰尘的琴案前。案上是一张桐木古琴,琴身黯哑,丝弦松弛,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“幽泉”。自从家道中落,心境萧索,他已许久未曾抚弄。

  他小心地拂去琴身灰尘,取来软布,蘸了清水,细细擦拭。琴身温润的木质纹理渐渐显露出来。他又寻来丝弦,屏息凝神,一根根重新调校。指尖拨动,久违的琴音起初干涩喑哑,不成曲调,但随着他耐心的调整,琴弦渐渐绷紧,音色也由暗哑转为清越。

  当最后一个音柱调整妥当,沈青崖净手焚香,在琴案前端坐。窗外,胡四姐的清音仍在流淌,如月光下的溪流。他闭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清冽空气,指尖轻悬于七弦之上。片刻,他循着窗外那无形的韵律,指尖落下。

  “铮——”

  一个清亮的散音响起,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,小心翼翼地融入了窗外那冷冽不绝的乐音之中。

  窗外那连绵的清音似乎微微一顿,如同溪流遇到了小石,激起一个微小的涟漪。随即,乐音并未断绝,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灵动,仿佛在回应他的加入。沈青崖心中一喜,指尖再不迟疑,循着心中所感,拨、挑、勾、剔,琴音汩汩流出。他弹的并非什么名曲,只是即兴的应和,如同对着一个无形的知音低语。

  窗外的清音时而引领,时而相随,时而缠绕。两种声音,一内一外,一实一虚,在寂静的雨夜中交织、缠绕、共鸣。沈青崖的琴技虽非绝顶,但此刻心无旁骛,全凭一腔真挚心意与窗外之音相和,竟也弹得圆融流畅,情韵盎然。琴声时而如雨打芭蕉,清脆跳跃;时而如风入松林,幽咽低回;时而又如珠落玉盘,叮咚错落。窗外的清音则始终如影随形,或如空谷回响,或如清泉漱石,为他的琴音添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灵性与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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