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;原地,只剩下被光焰灼烧过的一片焦黑痕迹,以及几缕袅袅升起的、带着焦糊味的青烟。
茅十八呆呆地跪在原地,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,剧烈的疼痛冲击着他的神经。他茫然地看着那片焦黑的空地,看着那袅袅的青烟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。那女鬼…那白骨…那怨花…那三拜…一切,都像一场光怪陆离、却又真实得刻骨铭心的噩梦。
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失血的眩晕猛地袭来。他眼前一黑,身体晃了晃,再也支撑不住,“噗通”一声,重重地向前栽倒在冰冷的泥地上,彻底失去了知觉。身下,是他自己蜿蜒流淌的鲜血,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下,显得格外刺眼。
……
凤阳府志·异闻录补遗(节选):
…是年大旱,赤地千里,饿殍载道。有樵夫茅某者,性素朴讷。尝于暴雨夜遇一缢鬼(注:原文如此,或为讹传),泣诉身世凄惨,曝骨荒郊,求其移葬,许以重金。茅某初诺之,然见金砖而贪念炽,竟草埋尸骨于乱葬污秽之地。未几,金砖化纸钱,家井立枯,田禾尽死,化为焦黑。女鬼夜夜现形,湿发滴水,索命床前,言其背信。茅某惊怖几死。
后掘其骨,骇见白骨之上竟生妖异红花,其色如凝血。求诸巫者,曰:“此怨气所结,至凶至煞,非血亲之血不能解。”茅某循迹访至城南富室钱府(注:原文为城东,此据查证为城南),乃知女本钱府婢女柳氏。钱主守仁者,性贪暴,尝觊觎柳氏姿色,逼奸不从,怒而扼其喉毙之,弃尸后院废井。后恐事泄,命人夤夜裹尸,弃于城外乱葬岗。
茅某寻至钱府,诘问其由。钱守仁初则百般抵赖,后见茅某形容枯槁,状若疯魔,知事难掩,竟狞笑自承其恶:“是吾亲手勒毙,推入井中!贱婢之命,蝼蚁不如!”其凶顽之态,令人发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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茅某闻言,万念俱灰,仰天惨笑。忽掣腰间柴刀,慨然曰:“天理昭昭,孽债难逃!彼既无亲,吾躯可代!”言毕,竟引刃自割左臂血肉,血涌如泉。不顾伤痛,踉跄复归乱葬岗,以己之热血,浇灌白骨红花。
异象陡生!热血落处,红花骤燃,腾起幽蓝冷焰,光映四野。焰光中,白骨渐化,一女子虚影冉冉浮现,素衣缥缈,容色凄清而宁和。女影向茅某盈盈三拜,目光悲悯,似含无尽谢意。拜毕,身影随光焰渐淡,终至消散。唯余焦土一片,异香(注:或为焦臭,记载存疑)经宿不散。
钱守仁恶行既彰,不久为仇家所讦。官府查其旧案,兼有虐杀奴婢、巧取豪夺、勾结胥吏等十数罪状,铁证如山。判斩立决,家产籍没。行刑之日,万人空巷,观者称快。然其伏法前夜,狱中忽传凄厉哀嚎。翌晨视之,钱犯蜷缩囚室一角,双目圆瞪,口不能言,浑身无伤而气绝,状极怖骇。人皆谓柳氏冤魂索命,天道好还。
茅某幸得不死,然失血过甚,断臂成残。自此孑然一身,栖身破庙,持残臂托钵行乞于市。每遇孤坟野冢,必驻足良久,以仅存之右手,取怀中粗粝饭食少许,郑重撒于坟前,喃喃低语:“莫嫌粗陋…吃饱些…莫做…饿鬼…”其声悲怆,闻者恻然。人问其故,则垂首默然,唯浑浊独目之中,隐有泪光浮动。后不知所终。
异史氏曰:一诺岂轻许?片金能铄骨!茅生一念之贪,几堕幽冥,引灾殃遍及桑梓;然其终能割肉饲怨,以血赎愆,虽伤残而不悔,亦足令人扼腕长叹。至若钱守仁者,凶暴淫邪,视人命如草芥,终至身死名裂,阖族倾颓,岂非天理昭昭,报应不爽乎?然世间背信负义、恃强凌弱之徒,岂独钱氏?观此幽冥之事,可不惕然警醒哉!重然诺,恤孤弱,畏天道,此三言者,愿世人共铭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