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下了整整三日,把官道泡成了泥塘。宋谦踩着浸水的布靴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古道上。他本该昨日就到扬州交绸缎,这场雨却误了行程。更糟的是骡子崴了脚,他只好把货物寄放在驿站,独自冒雨赶路。
"这雨怕是要下到中元节了..."宋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忽然看见前方老槐树下蜷着个黑影。走近了才看清是个老乞丐,破衣烂衫贴在骨架上,怀里抱着根磨得发亮的竹杖。
"老丈,这雨天怎地在此?"宋谦蹲下身,发现老人面色青白,嘴唇已经冻得发紫。
乞丐抬起浑浊的眼睛:"饿...三天没吃了..."
宋谦摸了摸包袱,只剩最后半块炊饼,还是今早客栈掌柜好心给的。他犹豫片刻,把饼掰成两半,大的那份递给老人:"您先垫垫。"
老人枯枝般的手抓住炊饼就往嘴里塞,连掉在衣襟上的渣子都舔得干净。宋谦看得心酸,又脱下蓑衣披在他身上:"前面五里有个土地庙,我扶您过去?"
乞丐突然笑了,露出残缺不全的黄牙:"后生,你心肠好。"他接过蓑衣,却没起身的意思,"老朽没什么可报答的,不如...带你去个地方?"
宋谦正要推辞,忽见老人眼中闪过一道青光。接着令他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——老人的影子在雨中纹丝不动,而宋谦自己的影子却被风吹得摇曳不定!
"您...您是..."
"别怕。"乞丐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朗,"你方才给饿鬼施食,按阴司规矩,我该报这一饭之恩。"他站起身,蓑衣下摆滴落的不是雨水,而是散发着腥味的暗红液体,"今夜子时,鬼市开张,我带你去开开眼。"
宋谦牙齿打颤,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。老人满意地拍拍他肩膀,这一拍,宋谦顿觉身子轻了一半。低头一看,魂儿都要吓飞——自己的左脚居然变得透明了!
"跟着走,莫回头。"乞丐拄着竹杖往岔路走去。奇怪的是,他踩过的地方,泥水立刻结出一层薄冰。宋谦战战兢兢跟上,发现雨不知何时停了,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雾。
雾气中出现一座破庙的轮廓。断壁残垣间却张灯结彩,挂着无数盏幽绿的灯笼。隐约能听见讨价还价的嘈杂声,却看不见半个人影。
"到了。"乞丐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布袋,"进鬼市有三条规矩:一不问货从何来,二不还价,三不碰穿红衣的商贩。"说着倒出两枚铜钱塞给宋谦,"这是银钱,拿着。"
铜钱入手冰凉刺骨,宋谦看到上面铸的不是"通宝",而是"冥用"二字。刚要细看,乞丐已经拉着他走进庙门。
刹那间,喧嚣扑面而来。破庙内部竟是个巨大的集市,青石板路两侧摆满摊位。穿各色服饰的商贩高声叫卖,顾客摩肩接踵。若不是他们脚边都没有影子,宋谦几乎要以为这是寻常夜市。
"辽东的参!三百年份的辽东参!"
"鲛绡!正宗的南海鲛绡!"
"西域香料!活人闻了延寿十年!"
宋谦看得眼花缭乱。有个摊位摆着整排瓷瓶,标签写着"李太白醉墨"、"王右军洗笔水";隔壁摊的琉璃匣里,一颗夜明珠正变换着七种色彩;最骇人的是个卖"古剑"的,剑身上沾着永远擦不净的血迹...
"别发呆。"乞丐拽他到一个卖药材的摊位前,"这株千年老参,用你的玉佩换。"
宋谦下意识捂住腰间家传玉佩:"这..."
"傻小子!"乞丐低喝,"你看那参须!"
仔细看去,那株人参的根须竟在微微蠕动,像是有生命一般。摊主是个戴瓜皮帽的干瘦老头,眼窝深陷,正用长指甲敲着玉盒:"只换不卖。"
宋谦一咬牙,解下玉佩递过去。老头咧嘴一笑,露出满口黑牙,接过玉佩就往嘴里塞!"嘎嘣"几声嚼碎咽下,然后把玉盒推给宋谦:"成交。"
接下来在乞丐指点下,宋谦用随身物品换了不少宝贝:用绸缎手帕换了一小瓶"鲛人泪珠";用银簪子换了张"百鸟朝凤"绣样;最神奇的是用束发的檀木簪换了个青铜小灯,灯芯是截不会燃尽的红线。
"这是幽冥灯,"乞丐解释,"每月十五点燃,能照见三日内的商机。"
鸡叫头遍时,鬼市突然安静下来。商贩们开始收摊,有的一转身就消失在空气中,有的直接钻进地下。乞丐拉着宋谦快步往外走:"快走,天亮前出不去,你就得留在这儿了!"
雾气重新笼罩来时路。宋谦紧抱怀中宝物,跟着乞丐狂奔。就在他肺要炸开时,一脚踩空——
"啊呀!"宋谦从床上弹起来,发现自己躺在驿站的房间里,窗外雨还在下。是梦吗?可一低头,枕边分明摆着玉盒、瓷瓶和那盏青铜灯!
三个月后,宋谦的"福瑞祥"绸缎庄在扬州城声名鹊起。他卖的那幅"百鸟朝凤"绣品被巡抚夫人重金买下;"鲛人泪珠"治好盐商家小姐的怪病;而那株千年老参...嘿,听说连京里的太医都惊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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