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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早先淌过面颊的泪水毁了个一干二净,女孩子拿卸妆棉拭去满脸狼狈,露出一双明显哭肿了的核桃眼。
“……我本来觉得前面有几个节目还不错,但到他坐在钢琴前,按下第一个音符开始,我就把别人全忘了。”
“那首曲子是我没听过的即兴,很好听……也很悲伤。就那么短短的几分钟里,我好像把一辈子都走过了,脑子里全是那些难过的事,哥,爵士乐听起来不应该是放松的吗?”
“——不对,其实它的旋律挺浪漫轻快的,我印象很深,有一瞬间,我像是坐在圣诞节夜晚的餐厅里,看见窗外飘着雪。”
在浪漫轻快的爵士乐曲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宋见霜抬头看他,肿着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,抽噎着说:“但它就是让听的人特别难过。”
“那是我听过最悲伤的爵士乐,就像明天再也不会来了。”
在旁边耐心聆听的兄长便抽出纸巾递给她。
那一刻的宋见风,再一次为自己没有去看这场毕业晚会而感到遗憾。
难以言喻的遗憾。
可是,明明已经到场入座的傅呈钧,又为什么会突然离开,以至于错过了那曲光听描述都足够难忘的钢琴独奏?
这个问题在宋见风心里盘旋了整整两天,终于能在此时问出来。
“你临时有事要忙?”他问电话那头的人,“是富安那边出状况了?”
片刻寂静后,对方总算回应:“我去了机场,飞光海。”
这是在解释为什么离席后会一去不回。
可宋见风听得出来,这是结果,并非原因。
他在心里轻叹一声,不再追根究底地问下去,转而道:“毕竟是毕业晚会,一辈子只有一次的舞台,想想就知道他会有多失望了……再加上你这样去了又走,更让人难受,还不如一开始就说不去,别给人期待。”
轻缓电波持续鼓噪,听筒里没有传来往日那声连名带姓的打断和警告。
静得像一片死海。
宋见风就知道了,对方恐怕也清楚这一点。
这份罕见的沉默和慎重,愈发让他觉得惊奇。
难道是他上次的提醒起了效果,老傅终于开窍,明白那个身边人对自己而言有多重要了?
还不算太晚。
于是他想了想,斟酌着说:“这种事说白了还是得对症下药,把人的心结解开了才行……你觉得他现在是气到什么程度了?要不你先给人好好道个歉?”
不过,傅呈钧这样的人,会道歉吗?
宋见风简直想象不出来那幅画面。
实在是缺乏素材。
可更让他难以想象的事还在后头。
面对他的询问兼提议,电话那头的男人很平静地开口。
“他搬走了。”
“搬走?”
宋见风一愣,尝试理清状况:“拖着个行李箱离家出走,住进酒店的那种搬走?”
傅呈钧说:“他叫了保洁上门,收拾他在家里的所有东西。”
“然后再搬走?他打算自己找房子住了?”
“不。”
听筒里的低沉嗓音有种滞涩的冷意。
“他要全部丢掉。”
指间的烟灰飘然落地。
听见这个超乎想象的消息,宋见风一脸难以置信,怔怔地盯着正在手中燃烧明灭的橘色光点。
周身萦绕的朦胧烟气越飘越远,像一阵再也握不住的薄雾。
头顶日色正盛,却好像已经晚了。
良久,他苦笑一声,叹着气开口:“要是放在以前,我肯定会跟你说,这是闹脾气在等你去哄,该哄就得哄,哄好了一切如初,实在不行就散。”
“但现在,我已经不确定了。”
“不确定你愿不愿意散,也不确定他还能不能被哄回来。”
因为一周多前,他意外偶遇了兰又嘉,第一次同对方单独相处。
宋见风一直记得那个刚在医院过完二十二岁生日的青年,在谈及曾经满心满眼的恋人时,脆弱却平静的眼神。
所以,他最后说:“兰又嘉跟我以为的样子截然不同,原来我并不了解这个人,更摸不透他的性格和想法。”
“或许,你也一样。”
“你甚至比我更晚发现这一点。”
盛夏热浪弥漫,灼热的日头模糊了人们的视线。
宋见风回到摄影棚的时候,里面分外安静。
气氛微妙而紧绷,先前还对他诸多不满的当红明星遥遥望过来,露出一个有些刻意,也有些尴尬的讨好微笑。
品牌PR像刚打完一场胜仗,腰杆笔挺,愈发热情地迎上来:“宋先生,您休息得怎么样,要现在继续拍摄吗?”
被无数道目光包围着的男人勾了勾唇角,似是恢复了往日的好脾气:“行,继续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