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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手呢。”男生摇着头啧啧称奇,“反正那天真是闹得挺大,好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院里的老师和学生吵成这样,连校长都惊动了,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劝架。”
“然后梅导才冷静下来?”
“不。”男生压低声音说,“校长是来劝那个高手冷静的,让他想清楚自己现在是在激怒谁。”
说到这里,他不禁扼腕叹息:“要是我的脸争气点,进了试镜环节该有多好,我都不敢想那天要是能近距离看这场仗,会有多刺激。”
看出兰又嘉眼中的不解,另一个舍友笑着补充道:“梅教授是个很厉害的人……不仅仅是才华和性格。”
他说得语焉不详,但已经足够令听到这话的人有所猜测。
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他安排好去处,舍友待他都很热情客气,又能为一部戏如此不惜代价地大动干戈,只为达到心目中最满意的效果,这都是普通人做不到,也不会去做的事。
梅戎青显然不只是寻常的导演或大学教授而已。
兰又嘉向来不太愿意探寻那些隐隐散发着权力气味的深厚背景,便也不再问。
他继续耐心地听两位舍友絮语。
热闹的气氛驱走了从睡醒时就在腹部持续作祟的疼痛感。
今天应该不用吃止痛药,他想。
这两个舍友的性格让他想起了柯云川,他在大一大二时最好的朋友。
那时他还住宿舍,过着与此时相似的校园生活,大多数时候都在宿舍、食堂和教学楼之间三点一线,周末会和朋友出去玩,或是去兼职弹钢琴。
他曾经拥有过再平凡不过的大学生活,直到后来……
思绪蹁跹的青年蓦地攥紧手中的餐具。
他不再想下去。
从食堂出来,舍友打了个哈欠,问他:“要不要我们带你在学校里逛一下?然后我们俩就回去睡觉,吃饱有点犯困了。”
“不用,你们先回寝室吧。”兰又嘉摇摇头,“我吃撑了,想散会儿步,我自己逛逛就行,晚点再回去。”
“行,那你有事就给他打电话,他不开静音的,估计也没那么快睡着,不用担心吵到我们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兰又嘉认真地说,“谢谢你们。”
“客气什么,舍友一场,到时候记得给我俩多签几个名,如果能有泓哥的签名就更好了。当然,你肯定也会大红大紫的——”
“打的是我的电话,你还装上了?真行。”
“喂,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?!”
兰又嘉笑着目送他们吵吵闹闹地离开,才转身走进周末校园里仍然熙攘的人流。
他垂下眼眸,和一张张青春活力的陌生面孔擦肩而过。
京珠电影学院的校园很漂亮,栽满了梧桐树,夏日里浓绿蓊郁的叶片被风吹动,洒落一地斑驳光影。
路上常有长相出众的学生走过,一看就是表演系的,其他院系的学生对此早已为常,都不会再多看。
今天反倒是这些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学生,频频朝某个方向望过去。
那是一张理应是本系同学,他们却一点印象也没有的陌生面孔。
脑袋还有些发昏,大概是安眠药在体内残留的药效。
兰又嘉其实并不想散步,他只是想晒一会儿太阳,让身体变得暖一些。
他安静地坐在木质长椅上发呆的时候,接到了梅戎青打来的电话。
她问:“吃饭了吧?京影怎么样,住得还习惯吗?今天先适应一下环境,不给你排课。”
他答:“刚吃完,这里很好。”
“那就行,万一遇到什么事,或是身体突然不舒服,你记得要跟室友说,我让你住宿舍也是想有个照应,跟你住一间的两个小孩我有印象,性格都不错,刚好这间寝室又有空床位。”
“嗯,他们很好。”
听他这样说,电话那头的女人不禁笑了起来:“那你呢?你好不好?”
接着,她等了一会儿,才等来那句透着懵懂的回答。
“我?”那人顿了顿,小声说,“我也很好。”
兰又嘉想,自己很好。
他彻底告别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,又幸运地有了一个未来能得到很多爱的机会,还被一个志同道合的大导演慷慨地照顾着。
他应该是很好的。
在他朦胧惶然的答案里,耳畔听筒中传来一阵轻得宛如幻觉的叹息。
“兰又嘉。”
平日里性格爽利强硬的女人笑着喊他的名字,语调是少见的柔和:“无论是怎么样的人生,其实都不过一场苦短。”
“别折磨自己。”她说,“及时行乐吧。”
看不见的电波很快消散在空气中。
六月的第一天,日色温暖而绵长,阳光落满他的肩头。
兰又嘉依然坐在长椅上,出神地看着前方小径上的人来人往。
也看着掌心的手机屏幕渐渐转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