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让我这个苗人,要向汉人的将军低头。
小主,
"疼吗?"岳飞的声音传来,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骑马并行,目光落在我腰间的伤口上。
我摇头,却因牵扯伤口闷哼一声。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,递给我:"金疮药,苗医的方子。"
我接过时,触到他掌心的老茧,那是握枪握出来的,与我掌心的一模一样。
纸包打开,里面是深绿色的粉末,混着股熟悉的香气——是阿箬常用的艾草和薄荷。
我鼻尖一酸,突然想问她是否安好,却又怕听到最坏的答案。
岳飞像是看透我的心思,低声说:"她若还活着,定希望你活下去。"
这句话像把刀,剜开我结痂的伤口。
我转头看向他,却见他鬓角的白发在雨中格外显眼,比三天前初见时又多了些。
原来英雄也会老,也会在风雨中为一个苗人伤神。
莫邪关的轮廓越来越清晰,城楼上的火把明明灭灭,像极了祖祠那晚的火光。
我握紧铁枪,枪杆上的"忍"字硌着掌心,忽然觉得这字太过讽刺。
忍了三年,忍来的却是苗寨的屠城,忍来的是阿箬的生死未卜。
或许,该让这杆枪换个主人了,换个能让它真正顶天立地的主人。
岳云骑着照夜玉狮子赶上来,银枪在雨中泛着冷光,却没有刺向我。
他看了我一眼,眼神复杂,像是恨,又像是惋惜。
"明日天亮前,必须拿下莫邪关。"
他扔下句话,便策马而去,银枪缨子上的红穗子在雨中飘着,像朵倔强的花。
我低头看着枪缨上的草绳,突然想起阿箬编它时的模样:坐在竹凳上,咬着下唇,眼睛专注地盯着草绳,指尖翻飞。
她说这是祈愿绳,编的时候要想着想保佑的人,绳子就会有灵性。
那时我笑她迷信,现在却觉得,这绳子里藏着她全部的心意,比任何神佛都灵验。
雨渐渐小了,天边泛起鱼肚白。
岳飞勒住马,指着前方的关隘:"莫邪关里,有曹成的粮草辎重。"
他转头看我,眼神坚定,"若你愿助我,战后我可帮你寻阿箬的下落。"
我望着远处的关隘,想起祖祠里被烧毁的猎弓,想起阿箬在溪边数草靶的模样,想起王猛临死前的苦笑。
铁枪在手中一颤,枪缨上的草绳轻轻晃动,像是阿箬在耳边说:"杨大哥,活下去。"
"好。"我听见自己的声音,沙哑却坚定,"但我有个条件——"我握紧铁枪,直视岳飞的眼睛,"战后,让我亲自手刃曹成。"
岳飞点头,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:"好。"
他的手很沉,却让我莫名心安,"等破了关,我带你去见一个人——当年洞庭湖那位苗族兄弟的遗孀。"
我挑眉,想问是谁,却见他策马向前,战袍在风中扬起,像片白色的帆。
我跟上去,铁枪在晨光中闪着冷光,枪杆上的"忍"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,却不再灼人。
或许,这杆枪终于要迎来它的春天了,在汉人将军的麾下,在抗金的战场上,让苗人血统,不再是束缚它的枷锁。
莫邪关越来越近,城楼上的梆子声清晰可闻。
我摸了摸腰间的苗银,又看了看枪缨上的草绳,忽然觉得,无论阿箬是否活着,我都要活下去,为她,为苗寨,为这乱世中所有像我们一样的人。
岳飞回头看我,眼神里多了些赞许:"准备好了吗?"
我握紧铁枪,迎上他的目光,嘴角扬起抹苦笑:"早就准备好了。"
晨雾中,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像两杆即将出鞘的枪,直指天际。
莫邪关的城门在眼前缓缓打开,里面传来金兵的喝骂声,却再也吓不退我。
这一刻,我不是曹成的走狗,不是苗寨的叛徒,我是杨再兴,是要替族人报仇的苗人,是要跟着岳飞杀尽胡虏的将军。
铁枪在手中翻转,枪缨上的草绳扫过晨露,抖落星星点点的水珠。
阿箬,等着我,不管你是生是死,我都会让这杆枪染上曹成的血,让他的头颅,祭奠苗寨的亡灵,祭奠我们回不去的从前。
晨光照在关楼上,"莫邪"二字被镀上层金边,却掩不住石头缝里的血迹。
我深吸一口气,腥甜的味道冲进鼻腔,却让我格外清醒。
来吧,莫邪关,来吧,金兵,来吧,这乱世——我杨再兴,准备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