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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霜刃初寒

  钢枪托磕在冰岩上的脆响惊飞了岩鸽,我舔了舔冻裂的唇角,咸腥混着雪粒在舌尖打转。

  第七次舔舐时,指腹终于摸到枪管上那道熟悉的凹痕——三年前雀儿山雪崩,滚石砸在枪托上的印记,此刻正透过防寒手套硌着掌纹,像块长在骨血里的冰碴。

  老班长的钢盔沿挂着三根冰柱,随着他举望远镜的动作叮咚轻响。

  我盯着他后颈露出来的疤痕,那是五年前在楚河被钢管抽中的印记,此刻正被新结的霜花覆盖,像道永远长不大的白痂。

  "隘口下有七堆篝火,"他的声音闷在面罩里,"比昨儿多了三堆。"

  新兵小陈的步枪在雪地上拖出刺啦声,我余光扫过他攥枪的指节——白得近乎透明,虎口处还留着上周打靶磨出的血泡。

  这孩子总爱把枪擦得能照见人影,就像他总把"界碑"二字刻在弹匣上,用红漆描得歪歪扭扭。

  三个月前在新兵连,他对着我敬礼时军姿定了二十分钟,鼻涕冻成冰溜子挂在鼻尖,却说"想让风雪看见,中国军人的腰杆不会弯"。

  靴底碾过冻硬的沙砾,三百米外的乱石堆后传来金属碰撞声。

  我数着风里飘来的咒骂——是邻邦的突厥语,混着钢钎砸岩石的闷响,像在凿刻我腿上的旧伤。

  三年前雀儿山的滚石仿佛又砸下来,胫骨处的钢板在低温里发出细微的抗议,疼得我眼皮一跳。

  "成战斗队形。"我压低嗓音,冰碴子灌进领口,顺着脊梁骨往下钻。

  老班长的战术匕首已经滑入掌心,刀鞘摩擦声轻得像声叹息,却让我想起他常说的话:"狼来了,就得掰断它的牙。"

  小陈跟着老班长猫腰挪步时,步枪托不小心磕在石头上,清脆的响声惊得他浑身绷紧。

  我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时,也是这样把步枪抱得死紧,生怕惊醒雪底下的亡魂。

  第一缕晨光爬上雪山顶时,三十道黑影从雾里现形。

  对方指挥官的肩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我认出那是邻邦的少校军衔,肩章边缘的狼头刺绣和三年前泼油漆的暴徒如出一辙。

  他叉腰的姿势像根冻硬的木桩,靴底碾过我们踩出的雪径,仿佛在丈量中国领土的宽度。

  "这里是我国领土,请立即撤离。"

  我的声音撞在冰壁上,震落的雪粒子扑簌簌掉进领口。

  对方有人吹起口哨,尖利的音调像把冰锥扎进太阳穴,紧接着便是石块破空的呼啸。

  小陈本能地缩了下脖子,却在看见我半步不退的身影后,猛地把步枪横在胸前——枪托上的"界碑"二字被他用体温焐得模糊,却在雪光里格外刺眼。

  第一记棍棒落在左臂时,我听见自己的肱骨发出闷响。

  不是疼,是熟悉的、金属与骨骼碰撞的钝感——和三年前滚石砸中的感觉一模一样。

  老班长的匕首已经抹过两个敌人的手腕,血珠滴在雪地上绽开红梅,却在他转身时,被钢管击中膝盖。

  他踉跄着撞进我怀里,体温透过防寒服传来,带着血的热和冰的冷,像块正在融化的火炭。

  "班长!"小陈的声音带着哭腔,他握着半截断棍的手在抖,却死死护在我们身前。

  断棍上的倒刺划破他的掌心,血珠滴在战术背心上,渗进"中国人民解放军"的字样里。

  我看见他盯着对方指挥官的眼神,像头初次撕咬的小狼,恐惧里烧着团火——那是新兵营的射击靶纸上从未出现过的光。

  当对方指挥官的皮靴碾上我的钢枪时,我仰头望着他裤脚的泥雪。

  苍狼谷的风掀起他的衣襟,狼头图腾在晨光里泛着青灰,像具风干的狼尸。

  我突然笑了,笑声惊飞了崖顶的秃鹫,惊得他后退半步。

  不是笑他,是笑自己——原来二十年来守边,早把骨头炼成了界碑的棱角,任谁来碾,都只会崩掉满嘴牙。

  "知道为什么叫苍狼谷吗?"

  我撑着地面起身,血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,模糊了他惊恐的脸,"因为狼若犯境——"

  钢枪突然从雪地里弹起,枪管磕在他下颌骨上,"必断其喉。"

  小陈的断棍同时砸在他肘弯,这孩子终于学会了老班长教的"雪地格斗三式",却在击中敌人的瞬间,自己被钢管砸中后背。

  我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时,摸到他后颈的冷汗。

  体温透过战术背心传来,像团即将熄灭的火。

  老班长已经拖着伤腿放倒第三个敌人,刀刃在晨光里划出弧线,却突然踉跄——他的膝盖在流血,滴在雪地上的血珠很快被冻成暗红的冰晶,像串未写完的遗书。

  战斗结束在第十分钟。

  当对方抬着伤员撤退时,小陈趴在我膝头数自己的伤口:"团长,我砍中了两个人。"

  他掀起袖口,小臂上三道血痕狰狞却整齐,像三道刻在青春上的界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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