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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31章 风里兰香(三)

  温馨泰然的宴席间, 冷肃凝滞,众人噤声。

  太后不以怒声压人,泠泠清清一句轻抬语尾的诘问,比申斥更使人汗流浃背。

  定国公夫妇慌忙伏首乞罪, 太后却复又含笑, 命人搀扶起二位老人:“今日席间且情且乐, 不必如此大礼,这不是斥问,而是哀家的忧思啊……”

  梁珞珈转身踱步, 穿行于席间,语调绵长沉重。

  “常言道,兴盛难旺三代,一世不遂可祸百年。今日我等可在此嬉戏游乐宴饮欢畅, 尽是仰赖祖宗几代明君盛明烛照, 君臣一心砥砺治世。若是千秋基业交到圣上手中, 哀家却不能辅弼守业, 岂不成了我朝的千古罪人?”

  “太后,我等定会辅佐圣上,不负江山社稷。”洛王作为辅政王,适时表态, 然则他心中却也不知梁珞珈葫芦里在卖什么药。

  但该他表演的地方他绝不怯场。

  太后向他颔首,又转回面向勋贵公卿,再次喟叹:“家和国齐,子弟孝悌, 国之有望,诸位先祖曾与太【】祖一并开创基业,名垂凌烟阁者多矣, 如今若是子弟不义,只仰祖宗余荫鼻息,不思进取,圣上成人亲政之后,又有谁能辅佐堪用?”

  图穷匕见之时,梁珞珈目光逡巡一众,再落回战战兢兢的定国公夫妇身上,慢条斯理道:“定国公,你递至宗正寺请求立长孙为世子的折子,你说哀家该怎样才好?”

  定国公呼吸一滞,再度膝盖着地,斩钉截铁道:“太后理当回绝,此子德行暂不配此位,将来如何辅佐圣上?岂不败坏我家门楣?请太后安泰,臣归家后必定严加管教,不以家丑令太后与圣上难堪。”

  定国公夫人似乎仍是心疼孙子,跪下后侧头去看孩子听闻自己暂不能为世子后哪错愕呆滞的情状,伏首欲泣道:“太后……”

  然而她刚一开口,就被知晓情势不容求情的定国公制止,不住叩首,只道:“太后明鉴,提点臣等,臣家门不幸,累及诸位公卿,实乃罪过。”

  “快快请起。”梁珞珈眉头轻蹙含哀,不忍之情溢于言表,“哀家如你所愿便是,国公年事已高,不必如此。”

  全程,梁珞珈未看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定国公长孙一眼。

  待二人起身,她又恢复温和可敬之态,扬声道:“今日庭前贡菊,诸位散席自行取用,宗正寺明日赐下茱萸与秋香裁缎等一应节时之物,在座诸位共沐天恩。”

  如此,众人齐齐谢恩,一场宴席落幕,似乎人人都是欣然。

  回去路上的马车里,梁惜月沉声感叹:“太后当真厉害……一句喜一句嗔,前句还是母仪天下,后句就讲当断不断,将定国公一家弄得战战兢兢,求情都不敢。也是他们活该。”

  说到这里,她忽得停顿,再开口却是复杂的沉郁语调:“这点本事,真像大哥。”

  “掌弄心术本就是帝王之家的事情,太后不会也要会。”崔函想让妻子宽心,但方才那一幕也确实使他有些余震,想到梁道玄,他又感叹,“只是玄儿自小温厚老实,犯错认罚,诚实得不像个孩子,从前我觉得省心,可此刻却又担心……他这性子,不如妹妹。”

  梁惜月也因想到梁道玄自幼的乖巧懂事,不免心悸:“我们玄儿被教得太乖太懂事,太有做人兄长的样子,若是将来真要吃亏,我岂不愧对大嫂?他这样坦诚率真乐天享福的个性,却卷虎狼窝里……”

  “玄儿虽懂事,可也有自己的心性在,你想想,有时他有自己的主意,也都能劝得我们来让他得行,他若真心待太后与圣上,太后也会存些情谊在的。”

  “但总不能奢望皇家有情。”

  夫妻二人对视,又是齐齐一声叹,忽得笑了,头碰到一起去,梁惜月道:“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,可是,我们做长辈父母的,什么福气都要想想后头的隐忧,如何安心养闲?你说得对,玄儿素有智识,他一直说太后待他极好,圣上又亲近他这个舅舅,想来也是观察入微,再安你我的心。”

  “是了,玄儿还有我们,百年之后,雍儿也是他的哥哥,他们兄弟齐心,互有扶助,就算真是遇见风浪,我也信两个孩子可共渡险关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各地解试发榜,得中士子启程入京,金秋帝京水陆两道车马络绎邸店足赚。梁道玄自北水路回京,路上皆是士人往来,雇船不便,好在花卉先一步送回,未有耽搁中秋好时节,比他们兄弟二人还要先一步抵达。

  梁道玄回京听到的第一个八卦,就是定国公关起门来,给不成器的孙子亲手打了顿结结实实的板子。说这次,定国公夫人是跪是哭,是骂是叫,搬出死去儿子的牌位来,也没能让老爷子的板子轻一点。这位长孙丢了世子的位置,如今只能老老实实闭门养伤。

  这事儿传得神乎其神,有人说是太后申饬了国公爷,也有人说是大理寺宗正寺的人通了信,总之纨绔应得的下场,总是大家热衷的谈资。

  作为上一个万众瞩目的“纨绔”,梁道玄听过只是一笑。

  与这件事相比,太后为入京的致仕老臣、曾任弘文馆学士的柯铸明特赏一应时赐,显得就不那么起眼了。

  只是知道些许内幕的人,却清楚其中的联系。

  “这是太后替你撑腰,也为你正名。”姑母如是说道。

  “太后也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是陈世美,对吧?”梁道玄笑着回答。

  “我们玄儿当然不是。”梁惜月说这话时十分有底气,“小人之见,才以为人人像他们一样趋炎附势。”

  “都是姑母和姑丈教得好。”

  梁道玄这样乖巧贴心,梁惜月既感动又欣慰,只是同时难免回忆起那一夜太后的手腕和威势,惴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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