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珣抿着嘴唇忍住没有看他,进去之后先摘了戴了一天的兜帽,这间雅室没有点熏香,只在角落里放着几盆花果,处处可见竹叶纹样,楼珣的脚步渐渐停了,身后的那人却是缓步越过了他。
走动之间,贺揖云袖口、袍角看得楼珣一怔,莫名有一种直觉,这个房间就是贺揖云的。
“殿下,”没有外人,贺揖云虽是一口一个殿下叫着,却好像只把它当做一个普通随意的称呼,他绕过屏风,稍稍弯着脖颈垂头,拿起茶壶在沏茶,“我方才听见了世子的话,过来坐下歇一歇吧。”
楼珣摸不准现在该以何种态度对他,便站着没动,又被贺揖云眯着眼睛催促两声,才慢吞吞走过去。
刚坐好,一杯热茶放在了他的手边。
“我瞧殿下身子渐好,今日可以饮茶了么?”
楼珣的嘴唇动了动,但不等他回答,骨相分明的手探了过来,他下意识要躲,却被那只手灵活地捏住了后脖颈。
仿佛那是把抵着后心的刀,在他不设防的时候会猛地刺进来,霎那间楼珣的腰背从头到尾哆嗦了一下,贺揖云没有放过这个反应,轻笑一声,在楼珣挣脱前松开了手,和颜悦色道:“喝茶。”
“……”楼珣憋了会儿忍下去,干巴巴道,“今日出宫之前喝了一次药,这茶,贺公公喝吧。”
贺揖云坐在另一侧,抬手打开了窗,底下嘈杂的声音传来,他笑道:“殿下是怕我下毒?可殿下分明清楚,我若是想要您的命,实在用不上那些东西。”
楼珣听见他直白的话语立即一惊:“你……”
“莫要紧张,”贺揖云瞧见他的反应太有趣,眼里的笑意不减,“我请殿下来这里,不过是才知道前段日子,在昌乐坊外候着的小顺子四处打听过我的事情,尤其是,打听过我和宜妃娘娘之间的关系。”
外面的喧嚣声越大,却比不过楼珣心里的鼓声。
“殿下是个聪明的孩子,想必早已看出来我与宜妃、七殿下之间有些牵扯,”贺揖云继续道,“但好奇的话,殿下为何不直接来问我?”
他转过脸,望着惊疑不定的楼珣,好一会儿才说:“怕什么。”
楼珣捏着桌角,一脸麻木似乎打定主意不开口。
“这模样,我倒是见多了,”贺揖云忽而探手掐了把他的脸,“啧,可怜,在宫里精心细养十几载,却变成了如今这般可怜模样。”
他的话里玩味太浓,似乎楼珣在他的眼里只是个有趣、逗弄两下的小玩意儿,楼珣不想听他拐弯抹角说下去,索性站起来:“既然你已经挑明,是,是我让小顺子去查的,但是贺公公,我日后可以保证不会和七哥作对,也不会碍你们事……”
“死人才不会碍事。”
楼珣后退几步离他远一点:“……你不能杀我。”
他深呼吸一口气,一边警惕着贺揖云想往门口挪动,一边冷静道:“今日京城里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,你就算杀了楼景渊和苏铭,杀了外面的小顺子和侍卫,还能杀遍全城的人么?只要父皇和皇兄细查,总会查到这里。”
“亮爪子了?”贺揖云坐着没有动,“殿下,半年之前是奴才救了你,你怎会认为我要杀你?”
楼珣被他的阴晴不定逼的攥紧拳:“因为七哥那时候是真的想要我去死。”
贺揖云一挑眉,朝着他走过去:“楼煜是楼煜,我是我……于我而言,更想看着殿下活下去,出乎他们预料的活下去。”
小孩儿这半年卯足了劲抽条长个儿,如今一眼望过去,已然是个唇红齿白、稚气未脱的俊俏小少年了。
他迈着轻缓的步子紧逼,楼珣的汗毛竖起,躲不开直接撞倒了屏风,“砰”的一声,屏风倒在地上,镶嵌的玉石四处迸溅,有几颗砸在了他的靴面上。
贺揖云凤眼一转,冷了下来:“还跑吗?”
楼珣一咬牙,往旁边迈了一大步:“你说什么,我听不懂,假如七哥是因为被父皇拒绝封藩一事迁怒于我的话,我只能说一句冤枉,更何况皇命难违……”
“你比那些小崽子有意思多了,”贺揖云拢一下外袍,在楼珣眼里又恢复了从前的道貌岸然,他退后,“日复一日斗来斗去,没什么意思。”
他再次坐到窗边:“殿下,你不同,你天真笨拙,没人告诉你,靠装傻根本在宫里活不久么。”
楼珣张张嘴,知道他没想要自己的命,稍稍放松下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:“你想让我做什么?我再笨,也有父皇和皇兄倚靠,难不成你想让我管你叫爹吗?”
闻言,贺揖云笑出了声,他对依旧在戒备的楼珣招手:“过来。”
“……我要回宫了。”
“过来,再说两句,就让你回去。”
楼珣不情不愿地走到窗边,贺揖云让他往下看,他随意瞥了一眼,嫌弃说:“好吵。”
方才再怎么张牙舞爪,可现在还是如此不设防地站在窗边,将背后露了出来,贺揖云只是勾唇笑了下:“殿下说迟早会查到这里,但我有十足的把握,绝不会查到我。奇怪,殿下这般怕我,怎会愿意跟我过来?”
“如果你为了七哥来杀我,我跟着楼景渊他们也是连累,说不定你会嫌麻烦放他们走。”
“顾虑太多,不是什么好事。”贺揖云啧了一声,示意他离开,“回去查查你喝的药,还有你的母妃。”
楼珣迫不及待的脚步一顿,猛地回首。
“早说过了,殿下,你好天真啊,”贺揖云对他笑得温和,却无故让楼珣打了个颤,“